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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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礦料用完,鐵匠作坊的爐火熄滅,熟悉的叮當聲已經數日沒有響起。

武鐵匠暫停了打鐵的營生,顧澹有點擔心坐山吃空,他近來做飯,不大做蒸米飯,一般都是煮米粥。顧澹飯量不大,武鐵匠人高壯,吃得多,每每顧澹烙餅時,都會給他多烙兩張餅。

新掐的嫩野菜用清水洗凈,切碎,加入面粉、鹽和水,再把野菜和面粉一起揉,揉成小團,用搟杖搟薄,呈圓型,下鍋烙。

顧澹烙好五張餅,熄滅竈火,走出廚房,往院外張望,武鐵匠還沒回家。

近來有傳聞說要打仗了,顧澹聽阿犢說,是武忠鎮的兵要和朝廷的兵打仗。

孫錢村位於東縣,兩年前,東縣原本屬於盧東鎮的勢力,後來被武忠鎮占據,納入武忠鎮的勢力內。現在武忠鎮要和朝廷開打,東縣會受到一定的波及。

一開始顧澹沒聽懂這個“鎮”,那個“鎮”的,之後才想明白,這就是歷史教科書裏講的“藩鎮”。

成朝末年,各地藩鎮的節度使擁兵自重,不受中央政府控制。這些節度使互相攻打,也會和朝廷開戰。

今日一早,武鐵匠就前往村正家去,村裏像似有什麽事。現在到了飯點,武鐵匠也該回來了。

院中的桑樹下有案席,夏日常在院中吃飯,顧澹將食物從廚房裏拿出來,擺在木案上,他坐在一旁,等跟前那碗熱粥涼些。

黃花魚蹲在門階下,兩只毛茸茸的前爪並攏,模樣乖巧,它面前有一小碗粥,它也在等貓碗中的粥涼了,好下口。

顧澹正在喝粥,聽見腳步聲,知道是武鐵匠回來,他擡眼一睨,正見武鐵匠從院門進來。

武鐵匠到井邊洗了下手,走到顧澹身邊來,在他身邊坐下,拿起一張餅吃。

顧澹放下羹勺,用箸夾起一張餅咬了一口,他問武鐵匠:“村正找你,有什麽事嗎?”

“沒什麽要事,募兵的公文下達到鄉裏了。”武鐵匠三兩口吃掉一張餅,他起身往廚房走去,沒多久端著一碗粥出來。

武鐵匠早就料到戰爭要發生,現下會募兵不足為奇,武忠鎮和朝廷即將開戰。

顧澹聽到要募兵,把竹箸擱下,有些擔憂。

武鐵匠喝了兩口粥,擡頭問:“家裏還有糧嗎?”

顧澹道:“還有半缸。”

“下頓別再煮粥,不缺買糧錢。”武鐵匠將溫熱的粥喝下,很快喝完一碗。

只是簡單的食物,但粥熬得很香,野菜餅也烙得不錯。

顧澹心思不在粥上,他問:“百壽,會抓壯丁嗎?”

“不會,那不過是好事的村民謠傳。”武鐵匠很清楚軍中的事,眼下還在募兵階段,不會到處亂抓男丁。除非征募不到人,才會這麽做。

午後,顧澹跟隨阿犢到村北郊採野梨,北郊有一棵老梨樹,樹高八米,樹圍粗大,需得三四人手拉手才能合抱,產的梨子又大又甜。

顧澹攀爬梨樹,動作還算敏捷,不過跟阿犢、孫三娃那樣的猴子比起來,實在算不上什麽,顧澹還在樹腰,他們已經爬上高枝。

三人在樹上摘梨子,將摘下的梨子往草叢扔,覺得摘得差不多了,顧澹從樹上下來,撿梨子裝筐。梨子不能充糧食,不過可以佐食,烤一烤還是很好吃的,聊有勝於無。

裝滿三筐梨子,一人背一筐,死沈,回村路走得都慢,邊走邊聊。

孫三娃的竹筐插著三根蘆葦,迎風招展,手裏還有一根,他舞著道:“你們聽說了嗎?駝溝村有戶賣油的人家夜裏遭賊,山賊逼問藏錢的地方,家主不說,山賊就把家主像豬一樣綁住手腳,扔進茅坑裏。”

“扔了一晚,山賊走後,他家人去撈他,人居然還活著。”

駝溝村就在石龍寨的山腳下,按說兔子不吃窩邊草,可近來石龍寨越發猖獗,怎奈官府不管。

賣油人家被山賊洗劫這事,早就傳遍四方,阿犢知道,顧澹也有耳聞。

“你們說那幫賊人,會不會也來咱們孫錢村打劫?咱們村就數賣酒的錢禮家和屠戶家有錢,要數最最有錢的,就是阿犢你家了。”

孫三娃板著手指數,他這種窮人家的孩子,對有錢怕是有什麽誤解,孫錢村的村民普遍都窮。

阿犢正在咬梨,吃到一顆壞心的,連忙吐出,用力將梨子拋掉,他唾罵:“那幫狗賊,敢來咱們村就跟他們拼命。”

“咱村哪有什麽油水,要搶還不如去搶宣豐鄉的富家。”顧澹搖搖頭,石龍寨若是奔錢去,不會選孫錢村,孫錢村的村民那是真得窮。

“要是萬一呢?”孫三娃很怕山賊,畢竟前遭才撞見,還心有餘悸。

阿犢豪氣道:“怕他們作甚!咱們村有我和師父在,鐵定打得他們找不著北!”

“阿犢兄別說大話。”孫三娃抖了下竹筐,拉緊松弛的筐繩,“你又不會武功,還是要靠武鐵匠。”

全村也就武鐵匠和屠戶還有點戰鬥力,說到底其他人都是泥腿子,叫攆殺野獸還行,跟拿刀槍的山賊對打實在不敢想。

阿犢背著沈甸甸的一筐梨子,揮舞拳頭,做出矯姿,他大言不慚道:“呵小瞧人,你阿犢兄也有身武藝伴身。”

孫三娃天真,還真信了,纏著阿犢教他幾招。

顧澹看阿犢臭屁,笑而不語,其實阿犢雖然沒學過武藝,但就他那身打鐵的底子,打起架來不會吃虧。

三人走到村口,分道揚鑣,阿犢道:“顧兄,師父說我喊你外出就得送你回去,村子你熟,我就不送了。”

顧澹道:“我又不是三歲小孩。”

阿犢揶揄:“顧兄千萬小心些,要是再被歹人抓走,師父可又要擔心了。”

顧澹從身後竹筐裏拿顆梨子,往衣服上擦擦,正欲吃,一聽就作勢要砸阿犢,阿犢拔腿跑掉。顧澹見阿犢跟上前頭的孫三娃,兩人樂呵呵笑語,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。

顧澹臉皮素來挺厚,想多半是說他和武鐵匠關系好,也不怎麽在意。阿犢這種毛剛長齊的楞頭青懂什麽,他絕對想不到他師父和顧兄是同床共枕的關系。

在村子裏,顧澹不是個受歡迎的人,孫錢村的村民普遍當他外人,顧澹很有自知之明,他在村子外沿行走。現而今,村裏的狗已經不大吠他。

背負一筐沈重的梨子,顧澹腳步想快快不起來,當他看到武鐵匠家,他已經累得直不起身。他那筐梨子的重量和孫三娃那筐差不多,然而從小幹農活的少年負重能力遠超顧澹這個成年人。

一筐梨子在院門外被顧澹卸下,顧澹坐在門檻上歇息,武鐵匠過來單收拎走竹筐,說他:“摘這麽多,吃得完?”

言外之意,你就不能少背點回來。

“我現在就想當只倉鼠,把山貨都搬回家,囤起來,吃個半年不出門。”顧澹站起身,扭動酸疼的雙臂,往屋裏頭走。

世道太危險,宅家保平安。

梨子被倒入一只大水桶裏,顧澹提水清洗,撿挑。他挑出沒有磕傷的好梨,這些梨子可以存放幾天,然後他把其餘梨子削皮,對切,挖心,打算制作成梨幹。

梨幹的制作方法還是從孫三娃那兒聽來,用烤爐烤幹,能存放很久。

武鐵匠看顧澹忙活,饒有興致般,偶爾會過來幫忙提個水,然後聽任顧澹使喚,要他拿盆拿砧板拿刀。

這麽雞毛蒜皮的小事,武鐵匠卻也不厭其煩。

午時,顧澹在廚房裏烤梨幹,武鐵匠在屋前做木工活,給小貓黃花魚弄一個木窩。黃花魚恃寵而驕,跳到武鐵匠背上,在他肩背爬動。柔軟,嬌小的小花貍,雄偉、一臉胡須的武夫,卻意外營造出一份溫暖,恬靜的氛圍。

貓窩已快完成,武鐵匠停下手中活,把貓從肩上拎下,放在地上,大手擼起貓毛。

顧澹端著一盤剛烤好的梨幹出來,他從武鐵匠身邊走過,拿一塊烤梨幹捂進武鐵匠嘴裏,湊過笑臉來問他:“好吃嘛?”

“不錯。”武鐵匠嚼兩口梨幹回味,雖然烤焦了,但品嘗過後有水果的清甜。

獲得讚譽,顧澹麻溜地將梨幹晾在竹篩裏,他攤好梨幹,很快又進廚房繼續忙活。

黃花魚的窩算得上考究,顧澹給做的設計,屬於現代樣式的貓窩。為讓小貓住得舒適,顧澹還拿來一件破舊衣服,折墊在貓窩底部。

午後,貓窩擺在能避雨的屋檐下,黃花魚悠閑地躺在裏邊,頭搭在窩沿睡去。桑樹下,顧澹臥在躺椅裏,昏昏欲睡,他的畫板捧在胸前,一只手裏還捏著炭筆,鳥兒在樹枝嘰嘰喳喳。

樹蔭陰涼,清風徐徐,顧澹幾乎就要睡著了,不過阿犢在院外的一聲喊叫將他驚醒。

院外不只阿犢,還有其他村民,他們手裏還都拿著鋤頭、鐮刀,面上無不是一副驚慌著急的神色。

顧澹一激靈忙從躺椅爬起,走至院門,阿犢急道:“顧兄,我師父呢?”

“他去潭邊釣魚。”顧澹不明所以,看著這麽一群咋咋呼呼的人,他忙問:“出什麽事了?”

“出人命了!”阿犢叫道,睜圓一雙眼睛,瞳眸裏流露出驚恐:“藥叟進山采藥,被人給殺了!”

藥叟?

顧澹想起是那位帶領武鐵匠找到山神廟的采藥老叟,他怎麽會被人給殺害了?顧澹心中亦是大驚,當即跟著阿犢他們趕往水潭,去找武鐵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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